第2节

季淮东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这个恩情她当然没忘。
  “……我考虑一下。”她烦恼地抓抓头发。
  季淮东从抽屉拿出一串钥匙放到她面前。“房子我已经替你找好了。我朋友闲置的房子，和你现在住的格局一样，装修完没住过人，家具都是全新的，直接拎包入住就行。位置环境都不错，三环学区房，交通很方便，离公司也近。他人移民了，这房子本来打算卖，你要是住着喜欢，我帮你要个骨折价。”
  “你这是拿准了我一定会同意？”郭青瞪大眼睛。
  季淮东笑着说：“哪能呢。这不是为了得到您珍贵的首肯，必须做好万全之策，用最有诚意的条件来打动您么。酸奶和小盖的幼儿园我也安排好了，托了朋友的关系，随时就能入学。贵族幼儿园，双语教学，条件比现在只好不差。”
  还说不是吃准了她，这不仅把她算计得清清楚楚，连她的崽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亏她刚才还在感怀他们的深厚情谊呢。
  果然不能跟这种城府深的男人做朋友啊，被卖了还帮他算卖得划不划算呢。
  郭青恶狠狠：“你这个死奸商。”
  季淮东风度翩翩地摊手：“过誉了。”
  说正事太专心，把外头追债的给忘了。郭青刚一开门就被守株待兔的vivi堵个正着。
  “我就说里面有人，你还说没有，睁眼说瞎话！”vivi瞪了心虚的秘书一眼，叉着腰拦在侧身想溜的郭青面前。
  “你别想走，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删……”
  “你表弟让我删的。”郭青当机立断往屋里一指，毫无心理压力地把祸水东引，然后趁vivi愣神的一秒钟争分夺秒地撒丫子跑了。
  拐过走廊，她才放慢脚步舒了口气。
  脑袋里转着季淮东刚才说的事，心不在焉地回到办公室，站在窗户边上给快干死的仙人球喷水。
  隔着窗户老远看到楼下，正对着赵小俏张牙舞爪狂喷唾沫的刘主任，赵小俏憋着一张面无死灰的脸。
  郭青同情地把窗户关上了。
  “青姐，你之前一直想要的布料国内终于出了！”另一个助理见她回来把头探过来说，“不过现在只有燕城有。你要去看看吗？”
  又是燕城。
  郭青在心里叹了口气。
  啊，燕城。
  这俩字在郭青眼前转了一整天，下午她站在幼儿园门口，被下课的铃声下了一激灵，清亮的欢呼雀跃声从教室传出来，这俩字才从她眼前挪开。
  郭小盖前一秒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听到铃声把书包往肩上一挎，打着哈欠往教室前面走。
  年纪小小，学渣的潜力已经可以窥见。
  他走到妹妹旁边，等她慢条斯理收拾完书包，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同一天出生的两个小朋友手拉走朝郭青走过来。身高相差无几，但一个黑色短寸头，一个却是泛着浅金色的自然卷，披散在白白嫩嫩的脸侧，跟娃娃似的。
  郭青摸了摸自己黑亮顺滑马上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头发。
  酸奶的自然卷随她爸。
  第2章
  suv的后座安装两个儿童座椅，右边的安全带上别着一只成年人手掌大的草莓熊。迪士尼诸多卡通角色里，酸奶最钟爱这个内心扭曲、但闻起来是草莓味的反派。
  左边座椅上丢着限量版的钢铁侠头盔和手套，郭小盖一上车就戴上了，手心向前笔直伸出，随时准备消灭前方冒出的外星侵略者。宛如一只纯种智障。
  郭青发动车子，一边平稳开车一边柔情似水地问：“酸奶，今天在幼儿园有什么新鲜事吗？”
  每天的例行亲自交流时间，酸奶熟练地汇报：“米洛和顾明轩牵手被老师看到了。叶頔笙要唐琪琪做他的女朋友，但是唐琪琪已经和安皓宇在一起了。上官梓萱和欧阳紫涵为了和慕容子豪做同桌打起来了。”
  郭青听得一脸复杂，这怎么比她的高中生活还精彩，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会不会太早熟了点。
  “那今天老师都教了什么呀。”
  “语文老师教我们读了《春夜喜雨》；数学老师教我们认识了正方形、长方形和三角形。”
  “那你会读了吗？”郭青循循善诱地问。
  酸奶看了她两秒钟，平静地说：“妈妈，我今天自己读了《琵琶行》。”
  “……哈哈真棒。”郭青悻悻道。
  总是忘记这个崽不仅发型不随她，智商也不随她。
  郭青又从内视镜扫了眼左边的智障，继续柔情似水地问：“小盖同学，妹妹都会读《琵琶行》了，你呢，《春夜喜雨》学会了吗？”
  郭小盖举着智障的右手，酷酷又闷闷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我想吃枇杷。”
  郭青：“……”
  随她的在这呢。
  柔情一秒从水变成泥石流，郭青嫌弃的白眼没控制住，险些被内视镜记录到她的母爱如泄闸的洪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今天打架了吗？”
  郭小盖嘁了一声：“没有。”
  “ok，你有晚饭吃了。”
  愉快的亲子交流时间到此结束。
  下车的时候，郭青牵起酸奶的手。酸奶忽然咦了一声，从她牛仔裤的屁股口袋边上拿下来一朵白花。
  “妈妈，这是什么花？”
  郭青低头瞅了一眼：“哦，铃兰，工厂院子里种的。”
  白白圆圆的小花，长得想个铃铛，还能闻到香味。
  酸奶好像很喜欢，一直拿在手里。
  等上楼进了家门，郭青帮她脱掉鞋子，她走到电视柜旁的实木杂志边柜前，踮起脚尖动作清轻柔地把花放到上面。
  “爸爸，我们回来啦。”她甜甜地说。
  半个小时后，饭菜上桌。
  郭青做饭水平不咋地，但胜在速度快，因为不擅长搭配和使用调料，经过多年练习，在杂烩方面取得了十分不错的造诣。好吃不好吃是次要的，最起码健康。
  今天的晚饭是西兰花炒胡萝卜，三文鱼煎猪排。
  绿的红的粉的，颜色看上去十分鲜艳。
  因为讨厌吃咖喱中午在幼儿园没吃饭的郭小盖同学十分捧场，干了两碗米饭。
  姜沅在视频里友好地表达了对郭青的鄙视。
  “这是你用脚做的吗？看看你给娃吃的都是什么？你能把他们养大真的全靠神仙显灵。”
  她坐在欧式长餐桌前，让家里的狗顶着手机给她拍远景，优雅而不经意地向镜头展示了一下她的法式大餐。
  郭青呸了她一口：“至少我有娃，你有吗？”
  姜沅得意晃脑袋：“我有老公你有吗？”
  “……”
  两个人互怼三百个回合，懂事乖巧的酸奶已经勤劳地踩着小凳子把料理台收拾干净，并熟练地开启洗碗机。
  郭青才想起问正经的：“找我有什么屁事……”
  “妈妈不可以说脏话哦。”酸奶严肃地提醒。
  “好的，找我有什么peach。”郭青从善如流地改口。
  “听季淮东说你们要回燕城了。”姜沅说，“凌老师在这边的事情还没办完，我短时间回不去，需不需要派个南瓜马车去接你？”
  “我k……考虑一下。”郭青的话音生生转了十八道弯，飞快把扬声器关掉，火烧屁股似的蹦起来蹿到卧室去。
  “季淮东这个狗贼怎么到处出卖我？！我还没考虑好呢，他就满世界给我宣传。”郭青一个头两个大。
  “干嘛，你还不想回来啊？”
  “我当然不想回去，你忘了我走的时候多狼狈。”
  燕城是郭青从小长大的地方，但相较于生活了五六年的苏城，她内心摇摆归摇摆，挣扎归挣扎，其实天平更倾向于后者。
  苏城的环境更好，生活节奏也慢得多。她有房有车，赚得不多不少，刚好够一家三口富足的生活。
  小日子闲适快活，没道理突然放弃舒适圈跑回去，迎接她的不知道是以前的烂摊子，还是无法预料的挑战。
  她可以用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来形容，灰溜溜地拎着一个行李箱离开，还是姜沅连夜从剧组翘班出来去送的她。
  但姜沅骨子里的霸气跟郭青的怂刚好相反。
  “都过去那么久了，赶紧回来收复你丢失的领土。”
  “收复个屁。”郭青一脸忧愁，“我们设计师要脸的，你这种臭不要脸让人在你屁股上签名的妖艳贱货不懂。”
  “你还知道要脸啊，我寻思你当初被人欺负成那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这么多年不敢回来，脸都丢完了不要了呢。”
  郭青老羞成怒刚想骂回去，听见姜沅轻哼一声。
  那一声里的轻蔑和阴森，不是对她。
  “既然要脸就回来，当初脸在哪儿丢的，就在哪儿捡回来。”
  要么说人短短几年就能大红大紫混成影后呢。姜沅语气不重，相反还轻飘飘的，却如同一剂高浓度鸡血注射进郭青内心深处最隐秘最精准的一寸之地。
  她怎么会不想回去。
  怎么不想收复失地。
  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辈子都得像个通缉犯一样避着自己的老巢……家乡，不能踏进一步？
  勇气和志气同时在胸腔里加速膨胀，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胸肌都变大了。
  郭青的眼前已经展现一幅自己回到燕城脚踩a姐，手撕visez，称霸时尚圈的高光画面！
  她砰地一声拍桌而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叉着自己26英寸的腰。
  “说得好！脸在哪儿丢的，就在哪儿捡回来——姜小沅看不出来你跟着凌老师混了几年现在这么有文化，都会说名言了。赶紧把你的南瓜马车安排好，等着，老子现在就买机票杀回去！”
  姜沅：“好的等你么么哒。”
  胸肌这玩意儿可能是个玄学，随着与安检口之间的直线距离从五百米到一百米，郭青的胸肌也从宅男最爱g迅速萎缩到平平无奇的36b。